【小畜卦原文】

(资料图)

【卦辞】

小畜，亨。密云不雨，自我西郊。

【爻辞】（由下往上看）

上九：既雨既处，尚德载妇，贞厉。月几望，君子征凶。

九五：有孚挛如，富以其邻。

六四：有孚，血去惕出，无咎。

九三：舆说輹，夫妻反目。

九二：牵复，吉。

初九：复自道，何其咎，吉。

小畜卦内容又回到“观象系辞”借事物说理，是“象蕴含义理，义理根于象”的说理方式。（全文约3800字）

一、全卦本义详解

【小】是一点一点的意思。【畜】是积蓄，有把东西放在容器里储纳起来的意思，引申为容纳、蓄养等。小畜是一点一点积蓄。汉帛本《周易》该卦卦名作“少？（此字上艹下孰，见下图）”。少与小同义。孰的本义是熟，上加艹指植物成熟。“少？”即植物一点一点生长成熟，与“小畜”都是指要一点一点积蓄发展。

小畜卦的卦符是上巽下乾，巽意象为风，乾意象为天，故称为风天小畜，可以对应卦辞“密云不雨”之象。《象传》称“风行天上，小畜。”风是无形的看不见，但人可以看到云，可以由云卷云舒、云散云聚感知天上的风。“密云不雨”指密集的云没有下雨，如果想要下雨就需要再积蓄雨云。这跟小畜卦的卦题主旨紧密相扣，是运用比兴手法说理，在同时期的《诗经》中常见。这也提醒我们解读《周易》的意象要联系卦题主旨。

1卦辞“小畜，亨。密云不雨，自我西郊。”

字词注释：【亨】亨通，过程通达。【密】密集。【不】没有。【雨】下雨。【自】本义鼻子，引申指自身、己方，此处作介词于己方。【我】我们，指周人统治族群。甲骨文中“我”表示我们统治族群，从不表示我。【郊】同“茭”，即茭草。“郊”在汉帛本《周易》作“茭”，在楚简本作“蒿”。李学勤先生专门论述过甲骨文的“蒿”字释为“郊”。李零教授也指出甲骨文、金文和楚简的郊字都是作蒿。蒿草又名茭草，所产菰米为当时六谷之一，味美，根据语境宜于理解为指让人感觉美好的事物。可参《需卦》初九“需于郊”是指接触有利无弊的事物，并不指茭草所在的郊野（详见5需卦本义解读 | 把握事物利弊的智慧告诫）。

解读“自我西郊”要联系卦题主旨。《周易》原文特点言简意赅、字字珠玑，卦辞总括全卦主旨，不会说无关紧要的话。如果把“自我西郊”表面理解为从我们西方的郊野，就跟卦辞主旨没有关系，变成可有可无的话了。《周易》性质是治国哲典，“自我西郊”跟卦辞主旨有意义的理解是：周人自己族群积蓄实力是靠周朝疆土西部关中地区的周人大本营（周国本土和周人的众多姻亲同盟如周文王的祖母太姜来自姜戎、周文王的母亲太妊来自挚国、周文王的妻子太姒来自莘国、周文王的舅舅泰伯奔吴的虞国等都在关中地区），能持续牢靠地积蓄实力，这与“茭”所产的美味菰米既指粮食是需要一点一点持续积蓄的，又可指让人感觉美好的事物对应。这会让人想到周人克商的切身经历，周人当初就是靠在关中地区持续多年经营，才积蓄起足够克商的实力。

爻辞的义理解读是：小畜是一点一点积蓄，过程通达（指积蓄过程最终可以成功）。密集的云没有下雨（即雨云还在积蓄过程中），（像这样一点一点积蓄实力的过程）于己方族群是靠西部关中那如茭草般美好的周人大本营。

2爻辞“初九：复自道，何其咎，吉。”

字词注释：【复】再、又，有重复之意。【道】本义道路，引申指方法。“道”若联系后文九二“牵复”、九三“舆说輹”可解释为道路，又联系本卦主旨和“象蕴含义理”亦指积蓄之法，可以一语双关。另有《复卦》“反复其道，七日来复”是讲历法，其字词用法类同（详见【商周冬至过年习俗】比春节还早 藏见于周易蛊卦复卦革卦）。【何】什么。【其】助词，用于反问句加强语气。【咎】过失、不好，该做的没做就是过失。【吉】吉善。

“何其咎”是反问句宾语前置，即“其何咎？”

爻辞的义理解读是：重复走己方的道路（指重复己方过往一点一点积蓄实力的方法），能有什么过失？将会吉善。

3爻辞“九二：牵复，吉。”

字词注释：【牵】牵引。帛本作“坚”，坚有牢固、坚持不动摇之意。牵引是持续动作，有克服阻力而持续坚持之感，这与坚的含义相通。我们应把握其共通之处是持续坚持来理解。

爻辞的义理解读是：克服阻力持续坚持重复（一点一点积蓄实力这件事），将会吉善。

4爻辞“九三：舆说輹，夫妻反目。”

字词注释：【舆】车厢，车上承载东西的部位。【说】同“脱”，脱落。【輹fù】今本《周易》作“辐”不对，应参考汉帛本作“輹”。輹是车下垫在车厢和车轴之间的部件，輹脱落则不能承载车厢。【反目】两人互不相视，指双方翻脸，关系不和睦。

“舆说輹，夫妻反目”是典型的借事说理，寓理于事。

爻辞的义理解读是：车厢脱落輹（将不能承载），夫妻翻脸关系不和睦（将不利家庭发展）。（言下之意：本该互相配合的双方若失去配合，将不利于积蓄实力）

5爻辞“六四：有孚，血去惕出，无咎。”

字词注释：【孚】诚心诚意，诚信。【血】血液，指严重凶祸。【去】离去。【惕】戒惧不安，小心警惕。【出】离开。【咎】过失、不好。该做的没做就是过失。

“有孚”是化解九三“舆说輹，夫妻反目”双方失去配合不利于积蓄实力的办法。“舆说輹”会导致车祸对应“血”，“夫妻反目”对应双方心态“惕”。

爻辞的义理解读是：（双方配合积蓄实力）有诚心诚意，就会远离严重凶祸和戒惧不安，就会没有过失。

6爻辞“九五：有孚挛如，富以其邻。”

字词注释：【挛luán】连接，联系。【如】……的样子。【富】动词，变富强。【以】以及，与。【其】代词。【邻】相邻的对方，此处指周人的姻亲同盟。

“以其”相当于以及的意思，如《鼎卦》“得妾以其子”、《复卦》“终有大败，以其国君凶”等均作此理解。《象传》解释本爻为“有孚挛如，不独富也”也是对的。“富以其邻”是说己方与对方一同变富强。因为牢靠的同盟变富强也对我方有利，这会让人想到周人“封建亲戚，以藩屏周”的政治策略。

爻辞的义理解读是：（双方）有诚心诚意地联系在一起，（我方一点一点积蓄实力变富强时）应也让对方变富强。

7爻辞“上九：既雨既处，尚德载妇，贞厉。月几望，君子征凶。”

字词注释：【既】已经。【处】停止。处的本义是人坐于几上，由坐下则不能行动引申出停止。【尚】名词表示常法，这里作副词还，表示还如往常之意。这种用法很早，如见于西周叔雚父卣铭文“毋尚为小子”。【德】合适的行为、行得通的行为。我认为这是德的本义，依据有二：⑴西周青铜器金文中的“德”字都指政治行为不指道德，这是德的本义在记叙政治活动语境中的应用。⑵“德”与“得”通，西汉马王堆帛本、阜阳简本此处“德”作“得”，曹魏王弼《周易注》则依“德”字作解。我认为这是取“得”有能够、适合之意，与“德”指合适的行为之意相通，应把握此共通之处来理解。【载】动词，乘载。【妇】女人，由“载妇”可知是贵族女人。【厉】危厉，危害。【月】月亮。【几】接近。【望】望月，即满月。【征】征伐。【凶】凶恶不好。

“既雨既处”对应卦辞“密云不雨”，指密云积蓄成雨已经下完停止。“月几望”是月亮接近满月，我们知道月亮是一天变大一点变成满月的。密云积蓄之雨和渐圆之月都对应“小畜”是一点一点积蓄的过程，到了“既雨既处”和“月几望”是已经积蓄完成。

另外，应作“尚德载妇，贞厉”断句，旧说断作“尚德载，妇贞厉”不对。原因有三：⑴“载”为动词，后接名词“妇”才允当，不然不完整。⑵后文“贞厉”与《周易》中“贞吉”、“贞凶”类似都是单独成句。⑶《周易》的主要对象是君子，虽然常常省略，但我们要知道是要君子“贞厉”，不是要妇“贞厉”。

爻辞的义理解读是：雨已经下完停止，还如往常合适的行为乘载女人，要正确认识其中的危害（不同于往常无雨的时候，雨后容易溅粘道路上的泥泞，而贵族女人衣着畏脏。当时的车可没有挡泥板，见下图）。月亮接近满月，君子征伐将会凶恶不好（因接近满月的夜晚能见度接近最好，敌人易察觉进攻）。

这段也是比兴手法借事说理：事物经历量变到质变之后，就要注意之前量变阶段合适的行为会不适合新阶段。

二、小畜卦蕴含的哲理逻辑

解读完小畜卦的卦爻辞后，我们通观全卦，就能看出些其中蕴藏的逻辑哲理了。小畜卦是讲一点一点积蓄实力的告诫，全卦根据对积蓄的认识可以划分成五部分。

第一部分是卦辞阐述一点一点积蓄实力的过程是可以成功的，周人自身积蓄实力是靠西部关中的周人大本营。

第二部分是1爻讲要重复己方已有的积蓄之法。

第三部分是2爻讲要持续坚持重复积蓄。

第四部分是3爻、4爻、5爻讲两方配合积蓄实力要诚心诚意，关系紧密者应一同富强。

第五部分是6爻讲积蓄由量变到质变后，要注意之前的方法会不再适合新阶段。

小畜卦对积蓄之道的认识可谓真知灼见，非常全面且有进展层次，是《周易》作为治国哲典充满实用哲学智慧的高度体现。证明中国哲学早期的精彩远非现在普遍以为的始于孔子，而是至少始于再往前四五百年的《周易》。孔子读《周易》是“观其德义”，作《易传》是阐释《周易》中的哲学智慧，我认为说到了七成。后世学者捧孔子《易传》为哲理而轻《周易》为卜筮之书，是没有搞明白《周易》本义，舍本逐次。

以上就是我关于小畜卦本义的完整解读研究。正如开头所说，《周易》一大写作特点是“观象系辞”借事物说理，是“象蕴含义理，义理根于象”的说理方式。我们只要将其置入治国哲典的情景，就能顺畅解读出合情合理的本义和逻辑关系，正本清源，重现《周易》作为治国哲典的实用哲学智慧，纠正《周易》为卜筮之书的错误认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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